喻雪金

徐大富蹲在省人民醫院ICU門外的走廊上，手里攥著一沓繳費單，上面的數字讓他眼前發黑——124000元。這是他妻子李荷葉在遭遇墜傷后，短短一周內產生的醫療費用。走廊的燈光慘白，照得他臉上的皺紋格外明顯。

一年前，他剛做完前列腺癌手術。那時他以為，命運給他的考驗已經夠多了。

徐大富是靠山鎮李子坪村的脫貧戶。前幾年通過養魚養羊，兩個兒子外出務工等摘掉了貧困戶的帽子，好日子象春天樹上的嫩芽，展現出生機之美。

“大富啊，你這病得趕緊治。前列腺癌早期，手術成功率很高。”去年村醫的話還在耳邊回蕩。徐大富記得自己當時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，而是問：“需要多少錢？”

“你是脫貧戶，有醫保幫扶政策，自己出不了多少錢。”村醫安慰他。

確實，經過醫保多重報銷后，近5萬元的醫療費用自己只付了1萬多元。術后恢復期間，村干部還給他申請了臨時救助。那時徐大富覺得，國家的政策真是越來越好了，他們這些老百姓有了依靠，日子會越來越紅火。

可誰能想到，命運會接二連三地開玩笑。

“李荷葉家屬，病人明天需要做多處切開復位內固定術。簽字吧。”ICU里走出來的醫生遞過來一疊資料。這是荷葉入院后的第二次手術。

徐大富顫抖著手簽完字，看著醫生轉身離去的背影，突然覺得雙腿發軟，扶著墻才沒有跪下去。妻子在血泊中的畫面不斷在他腦海中閃回——園里的枇杷熟了，荷葉在二樓樓頂把幾個籮筐丟下來，準備去摘枇杷，誰知用力過猛，自己也摔下來了。現在已一周過去了，荷葉還在ICU里昏迷不醒……

“爸，您別太擔心。現在醫學技術發達，媽媽會慢慢好起來的。”小兒媳在護士站給他倒了杯熱茶。兩個兒子這幾天都在為錢四處奔波。

徐大富機械地點點頭，心里卻清楚，“好起來”是用錢堆起來的。兒子們奔波這么多天，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，才籌到13萬余元。

手機響了，是大兒子打來的電話：“爸，我又借到了5200元，馬上轉給你。”

徐大富的眼睛濕潤了。大兒子沒讀多少書，在外務工做的是苦力活，工資不高。幾年前還離婚了，一個人撫養5歲的女兒。這些天為了籌錢，他殫精竭慮四處奔波，卻還是遠遠不能填補荷葉醫療費用的窟窿。他抹了把臉，決定明天回村，把蓋起來才幾年的房子賣了。

第二天一早，徐大富剛準備回村，兜里的手機響了。拿出來一看，是縣醫保局的夏主任打來的。去年夏主任來村里宣傳醫保政策時，正趕上他做前列腺癌手術不久。當時夏主任還幫他在手機上申辦了慢性病補助，并把自己的電話號碼留給了他，叮囑他有事可以隨時打電話。

“叔，您家的情況我知道了。嬸這次墜傷的治療符合大病保險和醫療救助的范圍。而且現在都實行一站式服務即時結算，所有的報銷手續可以一次性辦理，不需你跑腿。”夏主任在電話里溫聲說道。

就像在密不透風的黑暗森林里找不到方向時，一縷陽光穿透迷霧，不偏不倚地落在前方的路上。夏主任的話讓徐大富再次淚流滿面。

多天以來積壓的恐懼、絕望、無助，全都化作淚水奔涌而出。他想起村干部曾經說的話：“現在政策好了，有病不怕治不起。”他當時還半信半疑，現在才知道，這不僅是一句口號。

李荷葉出院那天，夏主任提著水果和補品來看望她，在仔細查看了做過手術的部位后，又細心地叮囑了徐大富一些注意事項。

“嬸這情況不能坐車，村醫這段時間因病住院了。我會經常來看嬸的，換藥拆線的事你不用操心。”夏主任的話如同甘霖，溫潤了徐大富的心。自從妻子住院以來，他的恐懼和困難都有人看得到，并及時伸出援手，這種被托住的感覺真讓人踏實和安心啊！

接下來的日子，夏主任得空就會來李荷葉家，有時是自帶醫用紗布、碘伏等來為她換藥，有時幫她翻身拍背活動手指足趾。每次來，她都會坐在李荷葉的床邊，絮絮地聊半天，鼓勵她樹立信心。李荷葉多次感嘆：“我這輩子最大的缺憾是沒有女兒。但我現在感覺到也有女兒了。”

三個多月后，李荷葉能拄著拐杖下地慢慢站起來了。夏主任又帶來一些康復器材，陪她進行康復訓練。

那段時間，從李荷葉家門口路過的村民，經常能看到一個穿著T恤衫牛仔褲的漂亮女人，倒退著走在李荷葉前面，雙手虛護在她身側：“嬸，您盡管踩實了，我盯著呢。您今天又進步了呢！咱繼續加油啊！”李荷葉的額頭上滿是細密汗珠，眼里卻有著細碎的星光。

李荷葉能自己拄著拐杖從屋里走到門前的那顆棗樹時，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。棗樹的枝頭上挨挨擠擠地掛著成熟的果實。她想起開春時的那場冰雹，打在棗樹剛長出的葉芽上，讓人揪心。沒想到經歷過冰雹打擊的棗樹，果子結得比往年還多。她忽然覺得自己就也跟這棗樹一樣——根扎得深，再大的風雪也扛過來了。

李荷葉的小兒子看到母親臉上不斷變換的神情，心里一動：“媽，我給你和夏姐拍張合影吧。”

棗樹下，夏主任扶著李荷葉笑得燦爛。荷葉的小兒子很鄭重地把這張相片收入相冊，并在下面寫了一行小字：醫保為民，守護健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