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梅贊（武漢）

春天，真是萬物萌動的季節。周末南行，車子歡快地行進在寬闊的桂鄉大道上，路兩旁的行道樹，樹樹泛出新葉，完成了一次季節的交替。哈，這新綠，多像是少男們穿上的新衣。而不時從綠葉中探出頭來的樹樹繁花，紫葉李花，早櫻像雪、迎春黃花……這五彩繽紛的顏色，多像是少女們穿上的花衣裳。

突然，路兩邊，一樹一樹的玉蘭花，闖入眼簾。因為在我的印象里，行道樹中，玉蘭樹并不多見，偶有一株，或許是鳥銜來的種子，而集中植于道旁的就少之甚少。因而，在這里，過不一會，就能看見三三兩兩的玉蘭樹，就感到十分的打眼。也許是我少見多怪吧。

只見玉蘭樹高大精干，直立挺拔，在眾多的行道樹中顯得格外醒目。白色的玉蘭花，一樹樹的，像片片白云飄在枯枝上，它們似乎開得早一些，泛著白光的花瓣全打開了，像張開的翅膀；而一樹樹的紫玉蘭，花朵內白外紫，則像染上了紅霞，也許是開得遲的緣故，花瓣像酒盅的開口微微打開。而且，很有意思的是，幾乎每一株白玉蘭樹旁，一般就有一棵紫玉蘭樹，像伴侶，像情人，如影相隨，白色的花和紫色的花交相輝映，它們的每一瓣花都若絹如緞一樣，有著微微的波紋和厚厚的質感。其實，我們的古人早就觀察到了白玉蘭與紫玉蘭相伴相生的有趣的現象，還有了個形象的說法。明代作家、畫家、園林設計師文震亨在《長物志》中說：“玉蘭，宜種廳事前。對列數株，花時如玉圃瓊林，最稱絕勝。別有一種紫者，名木筆，不堪與玉蘭作婢，古人稱辛夷，即此花。”從此文中可看出玉蘭在行道樹種少見的原因，人家宜植于廳事前，而不是什么大路貨；而且，紫玉蘭還不配稱作玉蘭，只能叫木筆或辛夷。一個“婢”字，讓紫玉蘭與白玉蘭也成不了伴侶、戀人，甚至連情人都不是，它們是主仆關系。同時，對白玉蘭紫玉蘭的區別，花開時間，古人也是說了個明白。清人吳其浚的《植物名實圖考》中說：“辛夷即木筆花，玉蘭即迎春。余觀木筆、迎春，自是兩種：木筆色紫，迎春雪白；木筆叢生，二月方開，迎春樹高，立春已開。”這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。但現在的木筆辛夷與玉蘭的身高已不相上下了，可能是基因優化的結果，但開的時間遲早仍是自然。我們如今再也不會把白玉蘭和紫玉蘭當成主仆了，都稱作玉蘭。看著眼前的白玉蘭紫玉蘭花，突兀地就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，這玉蘭花怎么看都像是會飛的鴿子呢？是不是它臨空欲飛的姿態及色彩與白鴿灰鴿有著某種契合？

如果說梅花是報春花的話，那白玉蘭花絕對是迎春花，而且應該是春天開出的第一道花朵。玉蘭樹，哪怕僅此一株，只要花一開，也是汪洋恣肆，轟轟烈烈，熱熱鬧鬧，一樹花也是真正的盛開，也能成香雪海。因而，人們把白玉蘭花又稱作望春花。望春，多有希望的名字啊。它并不僅僅是在說花在望春，而更是指人對春天的向往。是啊，天寒地凍，萬物凋零，滿目蕭然，梅花開時，人們的想法是“冬天來了，春天還會遠嗎？”而玉蘭花開，風就開始變得溫暖起來，人們一下子就感知到了春天的腳步。于是，人們感念玉蘭“如此高花白于雪，年年偏是斗風開”的品格，便將玉蘭樹稱作望春樹，玉蘭花則順理成章就成了望春花。而紫玉蘭被稱作木筆或辛夷，也是有來歷的。紫玉蘭，含苞未開的花蕾微凸，有一層細細的絨毛，遠看很像一支毛筆的筆頭，所謂“花苞有毛，尖長如筆”。加上文人們的喜愛，并賦予其豐富的想象，便名聲遠播。白居易寫過：“紫粉筆含尖火焰，紅胭脂染小蓮花”。后蜀歐陽迥《辛夷花》就說得更形象：“含鋒新吐嫩紅芽，勢欲書空映早霞。應是玉皇曾擲筆，落來地上長成花。”生花妙筆，是每個人的向往。辛夷是因為紫玉蘭的花蕾如荑，其味辛，可入藥治鼻炎而得名，也有說“辛夷”即“心意”之諧音取的名字。無論望春也好，木筆辛夷也罷，都給了玉蘭花以美的形象，寄托了人們美好的愿望。真是“好花要有好名配，好名能傳千古花”。

呵，還沒有看夠玉蘭花，車子很快就駛入主城區，林立的高樓讓人眼花繚亂，新辟的道路擘畫出小城的新格局。早春的南鄂大地，一派生機勃勃。玉蘭花開，引來萬紫千紅，李花、梨花、桃花、油菜花、迎春花、野櫻花……一場盛大的花事由南到北，自東向西染遍天岳雄關、崇山雋水、九宮峰巔、向陽湖畔、赤壁磯頭、詩經嘉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