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明日報記者 陳海波
作家藝術(shù)家過早地成熟了、定型了,創(chuàng)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終點。面對“諾獎魔咒”,八年來,他一直堅持創(chuàng)作,希望自己晚熟,使自己藝術(shù)的生命力和創(chuàng)造力更長久。
莫言。光明圖片
最近,65歲的莫言出現(xiàn)在了網(wǎng)絡(luò)直播里,與網(wǎng)友互動,“發(fā)福利”“抽獎”……彈幕里不時蹦出“可愛”這個詞。正如他營造的文學世界一樣,這一幕讓很多人也感到一些魔幻。這其實是一場線上的新書發(fā)布會。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八年后,莫言終于在眾人的翹首以待中,帶來了新書《晚熟的人》。
很多時候,讀者似乎比作家本人更著急。莫言不著急。不著急動筆,不著急讓心里的人物快速成長、成型。他在直播中說,《晚熟的人》里的人物原型,很多都是他的小學同學,“半個多世紀的故事一直延續(xù)到現(xiàn)在”“隨著社會的發(fā)展,在成長,在晚熟”。
這本中短篇小說集由12個故事組成。書名來自其中一個故事的篇名。在這個故事里,莫言寫了一個“在裝傻過程當中體會到了很多樂趣”的人。比如,他把幾個人聚到一塊兒,坐到橋上,挽起褲腿,把腳伸到橋下的水里。大家問他們在干嘛?他們說在釣魚。于是,大家都說他們是傻子。
“我覺得是我們這些看他們的人才是傻子,沒有明白人家是在戲耍我們、在嘲笑我們。”在莫言看來,“晚熟”是一個很豐富的概念。在他老家農(nóng)村,“晚熟”多少有點說某個人“傻”的意思,但“有的人是裝傻,到了合適的時候,出現(xiàn)了能讓他展現(xiàn)才華的舞臺,他會閃光的”。
不著急的莫言也想做一個“晚熟的人”。“一個作家,一個藝術(shù)家,過早地成熟了、定型了,創(chuàng)作之路也就走到了終點。但我們都希望自己的作品不斷變化,不斷超越自我,這是難度很大的。從這個方面來講,我們希望自己晚熟,使自己藝術(shù)的生命力和創(chuàng)造力更長久。”他說。
莫言口中的“晚熟的人”,是“求新求變的人,是不愿過早故步自封的人,是對自己嚴格要求的人,希望不斷超越舊我的人”。我們可以從他的新書中,看到他想要的“超越舊我”。他把自己寫進了故事里:一個叫“莫言”的人,榮歸故里后,看到的荒誕和現(xiàn)實。
書中的“莫言”獲獎后回到“高密東北鄉(xiāng)”,發(fā)現(xiàn)家鄉(xiāng)一夕之間成了旅游勝地,《紅高粱》影視城拔地而起,山寨版“土匪窩”和“縣衙門”突然涌現(xiàn)。“還有我家那五間搖搖欲倒的破房子,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掛上了牌子,成為景點,每天有天南海北的游人前來觀看”。
“這部小說,我作為一個寫作者,同時也是這個作品中的人物,深度地介入到這部書里。小說的視角,就是知識分子還鄉(xiāng)。”寫作者莫言如是說。
在他的“高密東北鄉(xiāng)”,我們看到的不再只有“紅高粱”,還有“移動互聯(lián)網(wǎng)”。在名為《紅唇綠嘴》的故事里,他寫了一個在網(wǎng)上賣謠言謀生的人,運營兩個微信公眾號,一個叫紅唇,一個叫綠嘴,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掀起滔天巨浪。“我覺得這12個故事里的每一個人物,都是我過去的小說里面沒有出現(xiàn)過的。”他說。
作家莫言,通過故事里的“莫言”,審視他人,也審視自己。
“我跟小說里的莫言是在互相對視,我在看他,他也在看我。”他說,這種關(guān)系就像是,“孫悟空拔下一根毫毛,變成了一只猴子。”
直播中,評論家李敬澤分享他閱讀莫言新書后的感受:莫言以前的小說沒有這樣的書寫,這是“角度非常新的作品”,書里的那個“莫言”,構(gòu)成了坐在這里的這個莫言的鏡像。
作家畢飛宇從《晚熟的人》中讀到了兩個不同的莫言。“在這部新作中既看到標準的莫言,很濃烈,油畫版的。同時,我也讀到了簡單、線條版的莫言。莫言以前寫小說不用線條,就是大色塊往上堆。所以,我很欣喜:在老莫言之外,又跑出一個新莫言。”他說。
寫作的變化,“高密東北鄉(xiāng)”的變化,源于“回鄉(xiāng)”的那個人在變化,在“晚熟”。
“我在高密出生、長大,若干年后回到了這里。變化的地方在于,我這個人有了變化。”莫言說,他和幾十年前,甚至八年前都不一樣了,“過去我僅僅是個作家,但諾獎為我作家的身份添加了復雜的色彩。”
諾貝爾文學獎帶給莫言的不僅僅是榮譽和肯定,還有壓力和質(zhì)疑。獲獎后的莫言,曾疲于各種應酬。很多人擔心,莫言獲諾獎后遲遲不見新作,是否陷入“諾獎魔咒”?文學界流傳著“諾獎魔咒”的說法,很多作家獲得諾獎后作品急劇減少,很難再持續(xù)進行創(chuàng)作。
莫言坦言,“諾獎魔咒”現(xiàn)象確實客觀存在,因為獲諾獎的作家一般都七老八十了,創(chuàng)作巔峰已過,但也有很多作家獲獎后又寫出了偉大的作品。“我能否超越自己,能否打破‘諾獎魔咒’,現(xiàn)在不好判斷,但八年來我一直在努力,一直在堅持創(chuàng)作,或者在為創(chuàng)作做準備。”
正如李敬澤所說,《晚熟的人》最觸動他的,“是那個叫‘莫言’的,貫穿始終。那個人,也獲得諾獎,也是一個作家,既享受著盛名,也為此所累”。
這種“累”,更多是來自作家本人,來自莫言對一個“晚熟的人”的追求。他在直播中回答一位年輕網(wǎng)友關(guān)于寫作的問題時說,他現(xiàn)在寫作舉步維艱,“比20世紀80年代初的困難多多了”,因為“自己了解的文學越來越多,了解很多人曾經(jīng)怎么寫,就不該重復別人用過的辦法;自己的積累越來越多,就不愿意重復自己已經(jīng)寫過的東西,可要完全做到不重復也很難”。
不過,莫言仍然會堅持寫下去,“就像田鼠一樣擴大自己的地盤”。
《光明日報》( 2020年08月26日 13版)
編輯:但堂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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